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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奶奶的记忆之花

1999-05-05 来源:中华读书报 □王宁 我有话说

我认识《犁妮的童年》的作者郭良玉老师的时候,她已年逾古稀,被孩子们称作“郭奶奶”了。人们都说老年人爱“说古”,和晚辈们爱摆老经验,可我在郭良玉老师家里听到的“古”并不太多。只知道她在年轻时有过瑰丽的梦——向往中国的富强,人民的安泰,为此而选择过道路,时时渴望着奉献。在她所经历过的不同的时代里,她有过失望,也有过满足。但有一点是不变的,那就是这位当了几十年孩子王的郭老师,一直兼有慈母与严师的心态,对孩子们说话总是打心窝里掏出来的。《犁妮的童年》就是她向孩子们娓娓道来的一个个小故事。

这些故事是郭老师童年的经历,过了几十年,她忽然想起来要对现在的人们诉说!人的记忆像个筛子,每过一段,总要记住一些新的东西,又忘掉一些旧的东西。人到老年,不知道过了多少筛子,大半个世纪以前还是毛丫头的事,还能留在筛子上头,又十分强烈地想说出来的,究竟是些什么呢?

这是从遥迢的童年生活中拾掇起的一束记忆的小花。孩子的语言,孩子的心气儿.但是在每篇小文的字里行间,都让我读到了两个非常沉重的字——贫穷。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贫穷的感觉首先来自饥饿。婶子大娘拌的疙瘩汤,能照见月亮和星星,从制钱儿上涮下一点油星儿来,这锅汤,还要二十二口人喝。饿——那是一种十分强烈的感觉。痴呆呆盯着疙瘩下锅的一双小眼睛,小三妮“我饿饿”的哀号,饿得受不了想出来稚气的“坏主意”……像刀刻一样留在作者的心上。一个白面蒸馍、一块杂面窝头,都能使久饿的小心灵产生震撼的喜悦和满足。也许,多少山珍海味都从记忆的筛子里漏了下去,留在筛子上永不能忘却的,正是那长期饥饿之后的一次暂时的半饱。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贫穷的感觉也来自寂寞。看大娘纺花,看老牛用尾巴赶虻绳,用两根草棒编个大雁,都强似缩在小黑屋里发呆。那是一个被愁苦和操劳挤得满满的狭窄世界,混在求生抗死的大人伙儿里,孩子的心也被紧紧地锁住。于是,几十年后,当那些富丽的娱乐场和名演员的名剧也渐渐从记忆的筛子里被筛掉后,逮蚂蚱和捉蝤子这种连玩带吃的嬉戏,还有那些想引起人注意的大声嚷嚷……所有填充着无趣生活的不知愁的欢乐,便一点细节也不遗漏地都留在筛子上了。

那是一个中国农村破产的时代,大人和孩子都在生死线上挣扎。贫穷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家是贫穷的,走出家门,亲戚家、邻居家,到处都是破败的墙和底子都盖不满的粮食口袋。可叹的是人们早已习惯了贫穷,也忘记了流泪。只有把记忆准确地保留到今天、有过对比也有过思索的人,才能在几十年后找回那种受穷的感觉。郭老师的家恐怕还不是中国农村最贫穷的家,但在她笔下写出来的那种感觉,却是带有震撼人心的强度的。

贫穷带给七、八岁的孩子许多压抑,但也带给穷孩子特有的聪颖与倔强。在郭老师掇拾起的这束记忆里,有她用心灵的秤杆衡量出来的世态和人情:莲姐的勤劳忠厚,没有笑模样却充满了手足之情的大爷,善良的大娘和三婶,自尊自重又倔强的姥爷,都在她幼小的心里注入了崇敬的温暖。默默忍受着黑暗坐在门坎上的小瞎和病饿交加嗷嗷待哺的小三妮,激起她无限的怜爱和同情。只有对那尖刻又势利的嫂子,她才狠狠地瞪她,或回敬几句孩子自认为“很解恨”的话。穷人的世界里是不会有丰盛宴请与厚礼馈赠的,但却绝不乏“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淳朴古风。郭老师把一包治眼的土药、一句慰安的话语、一个慈爱的眼神儿,都牢牢地图在记忆里,作为她把慈祥和仁爱回报给今天孩子的动力。

要是在今天,七、八岁、十来岁正是作梦的年龄。有不满足,就有向往,每个向往都会编织五彩的梦。但穷孩子却很难有梦,她们太容易满足了,对生活不存奢望,也很少抱怨——看看周围,四处都是贫乏的物质世界和沉寂的精神天地,反而会把微不足道的获得看成无比的幸运。一旦困境到来,看不下去,忍不下去的时候,孩子的主动性又是非常顽强:爬上桌子去“偷”一个小小的窝头,用假铜板扔在黑影里去“买”一个蒸馍,把鸡蛋藏在袖筒里换个包子喂给病弱的小妹妹垫垫饥……这些似乎连一点“追求”都谈不到的幼稚的抗争,却充满了责任感带来的智慧和勇气,要比向往高水平生活而编织的梦更令人砰然心动。人在成年以后自强不息的进取精神,常常在童年的琐事里就已蕴藏。

我说不清,郭老师絮絮诉说的这些往事,是为了说给今天孩子们的,还是想要向成年的朋友求得共鸣。我只是觉得,孩子们听了这些饶有趣味的故事,肯定会感到新鲜和长见识。但却只有经历过困苦生活的成年人,才会真正懂得包含在里面的酸甜苦辣。

我衷心地祝愿,在这个理应消灭贫穷的新时代,这束记忆小花的清香,会激起不同年龄的人不同的遐想,使又一代人,产生消灭贫穷的强大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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